“所以,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钱大小姐提起一根木棍,轻轻晃了两下,吓唬吃食的小猪,“大黑又调皮,再把前蹄插进猪食槽子里,看我不揍你!”
    “好处……也是,没啥好处,又不让咱们上大学。”
    孙建平想想就很郁闷,算了,不上就不上吧!
    现在当个大队长也不错!
    “年纪轻轻别老长吁短叹的,把自己都愁老了!”钱慧珺笑吟吟咯吱他一下,“不是你说的,快乐为生活之本嘛!哥笑一笑!”
    “嘿嘿嘿……”
    孙建平呲牙一笑,把正在吃食的两头小猪吓得吭吭叫着钻进窝里,钱慧珺笑弯了腰,“你要是把小猪吓坏了,看我怎么修理你!快去忙吧,我喂完猪还得跟嫂子他们进山采蘑菇去呢!”
    “抱抱!”
    孙建平抱起媳妇原地转了个圈,钱慧珺笑着捏捏他的脸,“这么舍不得我?”
    “是啊,一想到要有好几个小时看不到你,心里就好难受哦!”
    “讨厌!”钱慧珺在他鼻子上捏了一下,“快去忙吧我的大队长,咱们大队十多个村子等着您老人家去伺候呢!”
    “那我先过去了!”
    孙建平放下媳妇,转身出了门,钱慧珺笑着摆摆手,又扭头看看探头探脑钻出来的两头小猪,噗嗤一笑!
    傻哥哥!
    大队部没什么人,只有田会计仍旧坐在会计室里,算那些永远也算不完的账目。
    “队长来了!”
    看到孙建平推门进来,田会计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站起来,脸上挤出一个笑,主动向他打招呼。
    “田叔坐!”
    田会计怎么也想不到,前几年还给自己打下手写材料的小伙子,现在竟然当上了大队长!
    这孩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化,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可得巴结着点!
    “我来就是看看咱们历年的账目……”
    孙建平扯了把椅子坐下,他现在是大队长,自然没必要太和他客气,田会计点头哈腰,从抽离里拽出一串钥匙,打开身后的文件柜,搬出厚厚一大摞,“这是咱们太平山大队从成立以来到去年所有的账目汇总,您慢慢看!”
    咣当一声,三尺多高的账簿堆在他面前,腾起一片灰土,呛得孙建平直捂鼻子。
    田会计又殷勤的帮他倒了杯茶水,坐下来,继续打算盘算账。
    孙建平一页页翻看着,原来太平山大队这边打四七年初就已经解放了,然后就是大规模剿匪、土改、分田分地……
    他甚至在账簿上看到了曹叔的名字!
    从五八年建立公社,将原有的十一个村子组建成十三个生产队,纪家油坊由于人口多占地广,一个村子被分成了三个生产队……
    上边清晰记录着组建生产队的时候村民以自家的耕牛马匹入股的情况,他特意看了一下二马架,原来二马架的那些马匹中,有三匹都是地主陈培林家的!两匹是曹叔的!
    有钱银啊!
    每年的粮食产量、人均口粮数量,本队的总资产折价……
    等他把这些资料看完,已经是中午时分了,田会计拿出一个饭盒,里面装着苞米碴子和大米焖的二米饭,几根咸菜条,他又打开百宝囊一般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咸鸭蛋,叮叮当当敲开一头,将腌得流油的鸭蛋黄挖出来,和饭拌在一起。
    “大队长,你中午回去吃啊?”
    田会计忽然想起屋子里还有个人呢,笑着问道。
    “嗯,等会我还得去水库一趟。”孙建平抬头看看挂在墙上的石英钟,已经十二点了。
    “哦……那我先吃了!”
    田会计捧起饭盒,唏哩呼噜吃起来,孙建平起身活动了一下胳膊,将账簿合上,往外扫了一眼。
    透过大队部的窗户,正好能看到供销社代销点,凤兰姐还在忙活,一辆自行车停在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姐夫罗世红。
    罗世红走进代销点,抱住凤兰姐亲了一口,凤兰姐似乎是害羞了,捶了他两拳……
    有意思,有意思!
    孙建平眨眨眼,推门出去,走到代销点,使劲咳嗽一声!
    许久未见,正在搂搂抱抱的俩人听到咳嗽声吓了一跳,扭头一看,竟然是孙建平!
    “建平你要吓死我!”罗世红推开窗户,笑骂一句,“咋这么闲着呢?”
    “闲啥啊,他现在是咱们大队的队长了!”崔凤兰慌忙扯了一下衣服,靠到窗边,向丈夫介绍。
    “大队长不是咱爸?”
    “咱爸去公社当副主任了,张叔也去公社当武装部长了。”
    “哦……”罗世红想起前阵子传的沸沸扬扬的纳河县的事情,一笑,“大队长同志,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啊!”
    “没说的,本来刚才想把你们俩抓起来,大白天的跑破鞋,但是念在伱们是合法的两口子的份上就算了!”
    “臭小子连你姐都拿来逗闷子……”崔凤兰大囧,抄起鸡毛掸子打他,孙建平嘻嘻笑着躲开,“大姐饶命!”
    “哈哈凤兰别闹了,正好我问你点事,小西山现在咋样了?”罗世红笑着帮孙建平挡下鸡毛掸子,问了一句,孙建平摇摇头,“不好啊,自从你回厂子上班后,小西山又迅速变回老样子,现在地里的草有这么高,我放马的时候都不用往后山走,只要往他们地里……”
    “你小子也够坏的!”
    罗世红叹了口气,“小西山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除非有个像咱爹那样的强势人物出场收拾局面,不然……”
    “现在建平不是大队长了么,人家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你就拿小西山立威,你年纪轻,就怕这些生产队的人不服你……”
    崔凤兰叽叽喳喳帮忙出主意,孙建平笑着点点头,“不愧是我姐,我想啥都知道!”
    “那是!”
    崔凤兰得意一挑眉毛。
    简单吃了两碗疙瘩汤后,孙建平也不再逗留,打扰人家的“二人世界”,他骑上乌龙马,先在纪家油坊转了一圈,看到年过九旬的夏老爷子正顶着毒日头耪地,下马和他打了声招呼,聊上两句。
    “你现在是大队长了,可得好好干,带着乡亲们把日子过起来!”夏老爷子拍拍他的肩膀叮嘱道,孙建平连连点头,顿觉肩头的担子又重了一分。
    辞别夏老爷子后,孙建平又特意绕到小西山看了看,中午时分,小小的屯子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大人小孩,男女老幼,甚至有些人家养的狗都趴在阴凉处睡大觉,地里的草都长得没了腰,一个个的却全然视而不见!
    这帮王八羔子!
    孙建平在程叔的丈母娘家门口停下,推门走进去,大中午的,老太太正盘腿坐在炕上,戴着一副老花镜,正扯着麻绳扎笤帚。
    这是他们小西山老韩家的祖传技艺,当年韩家老祖宗闯关东过来后,就是靠着走村串巷卖笤帚,才攒下大洋买了地,在小西山安家落户。
    或许是有女婿的牛奶供着,营养得到了补充,老太太的气色比上次看时好多了,瘦削的腮帮子也有了肉,她双脚踩住一块“t”字形木板,将一把捋得板正的笤帚糜子卷在一起,用麻绳勒紧,打结,再掉过头,将细细的枝杈熟练分成几半,手里的麻绳好像穿花似的缠绕在上边,不到两分钟,一把笤帚就扎好了。
    老太太抄起镰刀,刷刷几下修干净笤帚头,放在一旁,炕里已经堆了好几十把做好的笤帚。
    “大娘忙着呢!”孙建平咳嗽一声,“拿”出一盒麦乳精,两瓶罐头放在炕上,老太太这才回过神来,一看是他,咧着少了好几颗牙的嘴笑起来,“大孙子来了,快点坐,来就来呗还拿啥东西……”
    “路过来看看您!”孙建平拿起一把老太太亲手扎的笤帚看了看,不得不说老太太的手艺是真的好,笤帚扎得板板正正,美观又漂亮!
    “快入土的老婆子一个,有啥好看的……”老太太踮着小脚下地,颤颤巍巍给孙建平舀了一碗水递给他,孙建平接过来,看到炕头放着一床被褥,好奇伸手一摸……
    蛋蛋!
    是蛋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