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不住!”
    孙建平从不惮于从最坏的角度去考察每一个人,尤其是当有足够的利益掺杂其中的时候,可以这么说,任何一个“局”都有想再往上爬一爬,让他们的人生站到更高的高度的想法,而能不能干出点事,则决定了他们能在那个新高度上站多久,以及能不能“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林县长也是够倒霉的,先有姚忠平珠玉在前,他一上来就又碰上了水旱灾害,加之书生气太浓,手下人不服管教,许多工作推不动做不了,他没办法,只得深入基层,准备提拔起一批年轻的先进们,帮助自己把工作搞起来……
    这不刚有点起色,又被人给暗箭中伤了!
    “算了吃饭吧,扯这些犊子有啥用!”老曹郁闷叹了口气,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建平做的红烧肉味道还真不错,一点也不比老张做得差!
    “林县长一出事,今年水稻咋整,还能大规模推广吗?稻种要是陈上一年,就用不了了……”
    “唉,操那心干啥,吃肉吃肉!”
    反正钱到手了,上头爱咋整咋整呗!
    咱们小老百姓操那份闲心呢!
    吃饱喝足,老曹舒舒服服躺在炕上,打了个哈欠,“建平你说咱们今年的地瓜土豆子啥的得种多少?”
    “我看把后山的那块地都种上吧,那块地是背阴坡,往年种苞米也长不好,土豆喜凉,种上正好。”
    “行,那就这么定了,盐碱地还是种稻子,东边的那几块地种苞米,和小西山紧挨着的那些垄都种上黄麻,种密点,省得那帮王八羔子总来偷。”
    “别介,你种刺玫啊,那玩意带刺的,老扎人了!”曹春贵抱过菜盘子,把里面剩下的红烧肉肉汤都倒进饭碗里,和二米饭搅拌一下,唏哩呼噜往嘴里喧,嘟囔道。
    “这犊子他吗的一天天净能跟我抬杠,干脆种仙人掌得了!那玩意刺儿多,扎死你个王八羔子!”老曹抓起扫炕笤帚扔过去,被曹春贵灵巧躲过,嘿嘿一笑,“没打着!”
    “你说你这个当爹的也没个正行,跟自个儿子还闹!”崔玉芬白了老曹一眼,老曹尬笑一声,“这不是闲着没事么,那啥……世红这个月能回来啊!”
    “不知道呢,说是现在提拔成厂子的宣传科长了,工作忙回不来,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忙个啥!”提及女儿和女婿,崔玉芬虽然嘴上抱怨,心里却是美滋滋!
    我闺女也算苦尽甘来,现在两口子都挣工资,一个月能有一百三十多块!
    人家那小日子眼瞅着就起来了!
    世红还说要给我买辆自行车来回骑着玩呢!
    “对了婶,吕主任问教我姐唱二人传那个老师现在还在不,他想把她请出来,给咱们公社的宣传队培训一下。”
    孙建平想起这事,和崔玉芬提起,崔玉芬皱皱眉,“那老太太……好几年没联系了,等会我回去帮你问问,兴许现在都瘪谷了吧!”
    瘪谷?
    钱慧珺一脸懵,啥叫瘪谷?
    “你是说金镶玉吧,那小老太太可是个人物,想当年在胡子窝里唱二人转,一唱就是一冬天,人长得带劲,扮相也俊,多少当官的想娶她当姨太太……”
    “呦呵,啥意思,敢情你还动心了?”崔玉芬笑着问道,老曹叹了口气,“别跟我扯这哩哏楞,我这癞蛤蟆可不敢惦记那天鹅肉!”
    “这老爷们啊,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伱就说金镶玉那样的,那娘们过手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娶进家门能降得住?”
    “你可别白活了,还一千个男人,一千个还不得磨秃噜皮了!”
    钱慧珺越听越懵,什么就秃噜皮了?
    “虎了吧唧的玩意,净胡咧咧,孩子都在这呢!”崔玉芬又羞又恼,踹了老曹一脚,“反正那老娘们不好摆弄。”
    “谁爱摆弄谁摆弄吧,咱自家这摊算是完事了,以后就养老享福了!”
    老曹扯过帽子扣在脑袋上,“建平走,咱爷俩上后山瞅瞅,看看这土豆子地瓜该咋种!”
    “嗯!”
    孙建平跟在老曹身后出了门,冲钱慧珺眨眨眼,小钱同志吐吐舌头,和他挥挥手。
    俩人来到后山,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了,一道道夕阳平铺在山峦之间,照得雪地一片火红,孙建平先去苗圃瞅了瞅,现在的杨树苗还冻得邦邦硬,估计要再过阵子才能缓过来。
    “等着吧,不到四月末长不出新芽。”
    老曹站在半山坡上,皱着眉头看着二马架的地,原本他们也是有好地的,都在纳河农场那一带,后来小鬼子来了,把好地抢走,没法子,他们只能把山上的树砍光,在半山坡上开荒种地……
    唉!
    山坡地,耕种困难,跑水跑肥,瞪眼不打粮!
    “要是赶明有钱了,就买个大四零拖拉机,把这片全推平了,到时候这地就好整了……”
    老曹指着脚下和远处起起伏伏的小山包,有些兴奋的向孙建平阐述自己的“远大计划”,孙建平噗嗤一笑,“叔,这还没开春呢,你就咋又学起于圩子了?”
    “不一样啊,于圩子那是浑整,你叔我这招可是……”老曹挠挠头,绞尽脑汁回忆最近听收音机学到的新词,“科学!对,现在种地不都讲究个科学么!”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小老头最近又进步了!
    上哪说理去!
    “明天我去给我叔打个电话,让他弄点好土豆栽子过来,得抓紧育苗了,早育苗早打粮食……”
    俩人絮絮叨叨唠着嗑,走到那个坟上压了一块石头的磨刀匠的坟前,老曹忽然发现坟旁边有不少脚印,顿时一皱眉。
    “叔咋了?”
    “建平你觉没觉着有啥蹊跷的?”
    “咋了叔?”孙建平只得换了一种问法。
    “你说这人是去年夏天是死的吧,到现在也小一年了,没人来找也没人来寻,合着这家伙是孤老棒子一个,家里没人啊!”
    “也许那家人不知道他埋在这呗!”
    老曹皱着眉想了想,“我看这人八成是个绝户,等开化的时候你那铁锹把坟给他平了,把石头搬走。”
    孙建平虽然闹不清老爷子为啥要这么干,但想想也是,一个人失踪了两三百天,家里不闻不问,只有两种可能,一来此人没有亲人,第二……
    老曹绕着磨刀匠的坟转了一圈,把那些脚印都用雪盖住,免得被人察觉。
    其实想想,这个小土包下边还有啥?
    一个破布口袋,一堆烧得糊吧烂啃的骨头,一堆磨剪子戗菜刀的工具,现在八成也烂成渣子了,就算有人来找,又能找到些啥?
    俩人这边刚下山,陈培林就匆匆从山里头走出来,身后背着一个口袋,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石头。
    “陈叔,干啥呢!”
    孙建平喊了一嗓子,把陈培林吓得一激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