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平掏出一包东西,放在桌子上,老曹打开牛皮纸包一看,里面是一些花花绿绿的石头,一脸懵。
    “这是?”
    “釉料!”唐老头笑笑,“既然你把我请来烧瓦片,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我是啥规矩呢,就是要么不烧,要烧就烧好的,烧琉璃瓦,保证给你整得板正儿像样的,葫芦半片整出来的玩意,那是砸我老唐的招牌!”
    老曹一听这话,脸笑得跟花儿似的,一把握住他的手,“老哥哥,全看你的了!”
    “乡里乡亲的客气啥!”唐老头趿拉着鞋下地,“吃饱喝足该干活了,小小子把东西都拎上,找个石磨磨了,给我拿到窑口那去!”
    “好嘞老爷子!”
    孙建平划拉一口饭,将牛皮纸包抓过来塞进口袋,又在小铁柱和小月月两个小崽子脸上各捏了一把,“干活去喽!”
    “哥哥再见!”
    “叔叔再见!”
    小铁柱歪着头瞅小月月,忽然愣住!
    “姑姑?”
    “诶,大侄子真乖!”小月月嘻嘻一笑,捏捏他的小脸蛋!
    差辈喽小傻子!
    唐老头还真是不出手则已,出手便一鸣惊人!
    老爷子烧瓦片,专门选用那些从盐碱地里挖出来的看似没什么用处的狼屎泥!
    至于他从山里找到的矿石,孙建平也领人都运到磨坊那去,经过研磨破碎筛选后形成细如面粉的釉料,给老爷子看了,老爷子满意点点头,掏出一把小秤,自个坐在马扎上,将各种矿石称重,倒进一个镀锌铁皮大盆里,搅拌均匀。
    “这烧瓦片和烧砖不一样,烧瓦片可是实打实的手艺活,尤其是这琉璃瓦,早在前清那会,要是会这门手艺,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唐老头一边轻轻搅拌釉料,一边和孙建平碎碎念,“那有人说了,烧瓦片有啥难的,不就是脱土坯,晒干了往炉子里一塞,烧吧烧吧就完事?话是这么个话,但是这琉璃瓦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就说这釉料……”
    老头抓起一把,凑到孙建平面前,“小小子,你知道这玩意烧出来是啥色吗?”
    孙建平摇头,老头嘎嘎一乐,“你看这些石头花花绿绿的,烧出来却是黄色的。要是再加点这个,烧出来的瓦片就是绿的……”
    孙建平也没想到,区区一个烧瓦片,就有这么多学问!
    而且釉料的颜色……单单一个红色就有十几种之多!
    果然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要是随便找个便宜的泥瓦匠,烧他两窑瓦片出来铺上去,也就那么回事了,可人家唐老爷子是要么不干,要么就全烧成琉璃瓦!
    不为别的,琉璃瓦铺上去……
    好看!
    能显出我老唐的本事!
    你要我烧普通的瓦片,对不住,爷们不伺候了!
    丢不起那个人!
    这就是手艺人的脾气!
    孙建平终于明白了一个成语“恃才傲物”,不过人家老手艺人还真就有“恃才傲物”的底气!
    要是真把琉璃瓦烧好了,铺在供销社房顶上,阳光一照金碧辉煌的,谁看了不得竖起大拇指,赞一声真带劲?
    想到这,他急忙追问起唐老爷子准备烧制几种颜色的琉璃瓦?
    “现在不都稀罕红的么,脊瓦就烧成大红的,下边整成金色的,滴水檐也弄成一抹色的,你看咋样?”
    “行,您老看着好咱们就整!”
    手艺人做活自有其门道,一般人最好别瞎指挥!
    老爷子仍旧是顿顿要酒要肉,但是当人家修整出来的泥瓦片摆在地上时,看着上边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飞龙、脊兽、鸱吻和滴水檐时,连挑剔的老曹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经年的老泥瓦匠,瞧瞧人家做出的活!
    至于普通的瓦片,孙建平找郝木匠做了一批木模子,用狼屎泥掺和碱土捣碎,放进模子里压制,很快就生产出供销社需要的一批瓦片,放在阴凉处晾干后投入砖窑中。
    秋天气候干燥,经过几天阴干,瓦片终于可以投入砖窑中进行烧制了。
    琉璃瓦和普通砖瓦不一样,需要烧制两次,第一次叫素烧,烧出来之后选出成品,才是刷釉料进行第二遍烧制。
    给瓦片挂釉采用的是蘸釉工艺,一个大铁盆里面装满调和好的釉料,众人戴上手套,将烧好的瓦片放进去,数个一二三,然后捞出来,放在一旁晾干,等着装窑进行再次烧制。
    而老唐头则握着一把小刷子,处理那些结构比较复杂的鸱吻、脊瓦、脊兽和复杂饰品等等。
    老曹思来想去,还是让老爷子不要在脊瓦上安放脊兽,而是别出心裁的让他做了三个五角星,刷上红色釉料,等到时候安装到房顶上,效果绝对杠杠的!
    唐老头几经思索,最终还是采纳了他的意见,将几个烧好的脊兽放在一旁,自己又做了几个大五角星,烧过之后刷上釉料,等着和这批挂过釉的瓦片一起进炉子烧制。
    而供销社这边,旧的房顶已经拆掉,新房顶也上梁了,郝木匠干活效率杠杠的,连破旧的窗框都给重新换了一遍!
    现在就等瓦片了!
    又是三天三夜的烧制过程,等到瓦片出窑的那一刻,包括孙建平在内的所有人都紧张得不行!
    “哥,不会烧坏了吧!”
    钱慧珺抱着小铁柱,跟在他身后,探头探脑往窑口瞅。
    唐老头正拿着撬棍,一点点撬开封死的窑口,将还带着余温的砖一块块撬下来,露出里面烧好的瓦片。
    第一片瓦片取出来了!
    金黄色的釉彩完全融化,均匀覆盖在瓦片上,被阳光一照,熠熠发光!
    成了!
    老曹也没想到烧出来的琉璃瓦竟然这么好看,急忙抢过来,手抚摸着光滑油亮的釉面,冲唐老头竖起大拇指!
    瞧瞧人家烧出来的,这是正经玩意!
    老爷子绝对值一天三块钱的工价!
    “看看这个!”
    唐老头从热气腾腾的窑里搬出一个大红五角星,色泽鲜红的五角星被阳光一照,反射出一片炫目的红光,看得众人眼珠子都直了!
    瞅瞅这色,多正!
    再看看这型,规规整整五个尖角,和旗子上的一模一样!边角都不差!
    “对,就要这样式的!”老曹把瓦片递给儿媳妇,跑过去瞅了一眼烧出来的大红五角星,高兴得一跺脚!
    成了!
    “那还磨蹭啥,赶紧的装车,往公社拉,今天就给它装上!”
    唐老头大手一挥,干就完了!
    “老曹,你从哪弄的这么好的琉璃瓦?”
    郝木匠看到用马车运来的琉璃瓦,也是赞不绝口!
    他拿起一块金黄色的滴水檐,提起袖子擦擦表面的灰尘,对准阳光照了照,好家伙,釉面透亮,光彩怡人,就釉料这个颜色,这个工艺,没有几十年的手艺根本烧不出来!
    再看滴水檐上还刻着一朵朵漂亮的牡丹花!
    取“花开富贵”之意,这是泥瓦匠对主家热情款待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