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驴行霸道惯了,加上前几天看到崔凤兰和小西山的包队干部罗世红俩腻歪,心气一直不顺。
    他心气不顺就拿卖山货的农民发泄,搞得几个老实巴交的农民面面相觑,只得陪着笑,从口袋里掏出自己舍不得抽的梅花烟递上去,“大胸弟你行行好,我们走了三十里山路来的,不容易……”
    “去你码的,你容不容易管我叼毛事!”
    这货一看烟一般,抬手扔到路边的水坑里,“你们这些蘑菇质量太差,拿回去吧,不收!”
    “你……”递烟的农民被呛得满脸通红,他一脸委屈的扯过布袋,走到路边,把掉进水坑里的香烟捡起来,提起袖子擦干,小心翼翼塞进上衣口袋,转身狠狠瞪了周建设一眼!
    “赶紧滚犊子!草!供销社是你们能随便来的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德行!”周建设单手叉腰,嘴里不干不净骂着,充分显现了一个供销社工作人员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狂妄气焰!
    孙建平勒住乌龙马,看着几个农民拎着布袋,丧魂落魄往回走,心里蛮不是个滋味。
    “建平来了!”
    看到他,周建设那张盛气凌人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帮着他把牛奶抬进屋子里,过完秤,这人取过水舀子舀了满满一舀子牛奶,往里面撒上一把白糖搅匀了,倒进旁边的暖壶里,“郎主任最近爱喝这口,我给他预备着点。”
    草!
    孙建平白了他一眼,郎主任要是真喜欢喝这玩意,也不至于瘦得像刀螂成精似的!
    倒是你小子,喝得腾腾胖,脸上的肉肥嘟嘟的都有双下巴了!
    “那个,周大哥,外边那几个农民是我们大队的,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把他们的蘑菇收了吧!”
    孙建平清清嗓子,寻思着帮那几个农民一把,没想到这货把眼珠子一瞪,“建平啊,平时吧我睁一眼闭一眼也就那么回事了,可现在不行了,省里总社刚下了通知,大领导要派人下来搞啥巡回大检查,要是真查到我头上,我这碗饭还要不要了!”
    “那算了!”
    孙建平撇了他一眼,拎起两个已经空掉的水筲往外走,周建设望着他的背影,随手把门关上,扯过暖壶给自己倒了一碗加了糖的牛奶,咕嘟嘟一饮而尽!
    “还温乎的呢!”
    这货斜楞眼瞅瞅赶着马车往县城方向走去的孙建平,呸了一声!
    伱们大队的……
    你们大队的多个六饼!
    给你面子……
    你算老几啊我给你面子!
    他把饭碗咣当一下放在桌子上,哼哼着小曲去后边库房了。
    孙建平也是憋了一肚子气,这个周建设最近越来越猖狂了,不给他点教训,他还真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自打蔡姨跟着杨主任去了县城后,供销社销售员的岗位就空下来一个,除去那俩神龙见首不见尾专门吃空饷的销售员,郎主任把自己本家侄女郎玉婷安排进供销社,顶替蔡姨的岗位。
    郎玉婷人长得奇丑无比,性格却极为泼辣,买东西时从来不会像蔡姨那样细声慢语一团和气,嗓音又尖利又刺耳,说话像吃了枪药一样,动不动就把顾客一顿臭骂,搞得来买东西的人都非常尴尬,有些人受不了,干脆舍近求远,宁可去太平山大队代销点买东西,也不上供销社的大门!
    蔡姨一走,周建设反倒抖了起来,郎主任又要忙着配货又要忙着开会,十天倒有五天不在办公室里,就安排周建设扛大梁,把供销社里里外外的事情一肩挑,于是这货愈发张狂起来,瞅人都用鼻孔,说起话来杵倔横丧,甭管三老四少叔叔大爷,一言不合开口就骂,而老百姓们也是敢怒不敢言!
    没法子,除了供销社,你还能去哪买东西?
    孙建平越想越气,脑子里盘算着咋样能让周建设这个犊子吃瘪,他不是君子,没有别人打左脸,自己再把右脸凑过去的觉悟,所以这个仇必须报!
    不然太影响心情!
    马车晃晃悠悠来到县城,他下了车,牵着马,沿着破旧的黄土路面往前走,他隐绰记得路边有个国营照相馆来着。
    在前面!
    孙建平目光一撇,看到县城供销社正对门的那家照相馆,抖抖马缰绳,快步走了过去。
    他把马车拴在路边电线杆上,掏出布袋,里面满满登登全是胶卷,足有二十七八个!
    这些都是昨天的“战果!”
    “同志,这里能洗相片吗?”孙建平推开门进来,照相馆里一个中年男人正伏案切照片,他用一把边缘带锯齿的花边切刀轻轻往下一压,一张有着漂亮花纹的黑白照片就落在桌子上。
    他取过一张牛皮纸,麻利迭成一个纸袋模样,将这些一寸照片一股脑的划拉进去,冲孙建平一笑,“同志,你来洗照片啊?”
    “嗯!”
    “你把介绍信拿出来给我看看,没有介绍信不能给你洗。”
    这个人防范意识还很高。
    孙建平皱皱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二马架的介绍信,他是队长,开这个东西自然不在话下。
    那人接过去看了一眼,目光落在红戳上,仔细辨认一下,似乎想要看出这枚红戳的真伪。
    “嗯,洗多少张?”
    “这些!”
    孙建平把布袋递过去,把那人吓了一跳,“这么多!你是干啥的照了这么多照片?”
    “我是省城报社的乡村通讯员,这些都是昨天在乡下采风拍摄的一户农民家结婚的场面,你看……”
    见他面露疑窦,孙建平急忙把照相机拿出来,指着镜头盖上贴着的“哈市日报社资产”字样的标签,“你看……”
    “工作证呢?”
    “乡村通讯员哪有什么工作证,要真有工作证,我就是吃公家饭的了,他们还得给我开工资呢!”
    孙建平不慌不忙,一边说一边笑,那人想想也是,忽然皱了下眉毛,“那不对劲啊,我记得报社有自己的影印室,你至于花钱跑我这边来……”
    “要不是赶着急用……”孙建平“懊恼”一跺脚,“你当我愿意花这笔钱呢,反正到头来我得找他们报,不给我报销绝对不行!”
    “哈哈,对,可不得找他们报销!”
    那人提了提布袋,咧嘴一笑,“你这量可不小啊,这样吧,你把胶卷都留在我这,等过几天再来取吧!”
    “那多谢了!”孙建平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当做押金,那人给他开了张收条,让他一个星期之后再来取,孙建平把收条迭成四方形状塞进口袋,转身出门,看到对面就是供销社,就想起刚才在杜尔基供销社惹的一肚子气!
    他妈了个腿的!
    孙建平大步流星进了供销社,给村里的孩子们买了点糕点糖果拎在手里,瞅瞅天色已经不早,急忙解下乌龙马的缰绳,往城外走。
    乌龙马很不高兴,嘶嘶直叫,抱怨他只顾着自己瞎逛,马儿肚子都饿了!
    孙建平笑着拍拍马头,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个香瓜,乌龙马一口吞下,嚼得水沫子横飞,吃相十分不雅。
    他闪身躲避乌龙马的“雨点攻击”,目光一瞥,发现身后有个五十岁左右的人,一直跟在他身后,不由得心生警惕!
    难道是照相馆的,发现我照了那么多相片,怀疑我是特务不成?
    想到这,孙建平跳上马车,抡起鞭子,喊一声驾,直奔城外而去!
    后边那人也紧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