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乌公族长靠近,虫鸣愈发的响亮,仿佛就响在每个人的耳边,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像听着这虫鸣,目光会不由自主的被那蛊盆吸引过去。
    渐渐的,目光挪不开,注意力也全在那蛊盆上,甚至连自己的想法,好像也被绑在了那蛊盆上。
    而在这无数如木头一般呆立的人群里,乌公族长则是深呼了口气,神色倒是渐渐坦然了,从一开始的准备,探底,言辞,甚至连那匹可以撑住蛊虫叮咬的马,都已经想到了。
    走到这一步,又何尝轻松来着?
    他只觉得自己捧着蛊盆,离那矿脉愈近,心里愈是激动,仿佛感受到了蛊虫的雀跃,也仿佛即将接近一个伟大的秘密一般。
    “乌公老哥,这事怕是做的不地道呀……”
    但也就在这一片让人压仰的沉默里,却忽然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带了些无奈的叹惜:“不是说好了是过来帮我们的忙,除了你家那疯小子的?”
    随着这声音响起,就连正在向前走的乌公族长,脚步也忽地一缓,转头看去,便看到了庄二昌矿首,手里拎着一把刀,就站在了不远处,而且,正在一点一点的接近。
    其他人都已动弹不得,抗不住那虫鸣,惟独他以守岁人的本事,还在向前挪着步子。
    只是看得出来,也极艰难,握着刀的手,正在微微的颤抖,口鼻之间隐隐有污血渗了出来,瞧着模样有些虚弱。
    “我这就是在帮忙。”
    乌公族长森然抬头,看了庄二昌一眼,目光落在了庄二昌口鼻里渗出来的黑血上面,便不将他放在眼里只淡淡道:“待到巫神降世,自会杀死乌颂,还会帮我们族人除掉所有的祸害。”
    “其中,自也包括你们!”
    “……”
    “乌老哥,你这话却是说的当真伤人……”
    庄二昌仿佛也是强撑着,才能一点一点的靠近,脸上带着苦笑,道:“我对你们巫人素来是好的,换粮换肉,盐巴与碗碟铁锅,何曾欠缺了你们的?”
    “甚至你们炼蛊需要黑太岁,我也割了给你们送去。”
    “平时矿上工匠,与你们巫人有了冲突,我还总是先训斥他们,没让伱们巫人吃过亏……”
    “这次我中了蛊,先就想着请你老哥来为我解蛊,孰不料,你是一接着我的信,心里便想着害我,便想杀我满矿上的人,是吧?”
    “……”
    而那位乌公族长,居然也没有反驳,而是低声笑了笑,道:“你们汉人,占的好东西也够多了。”
    “可惜你们只知道挑好的,青的红的带金丝的,白的都不放在眼里,我们巫人也想求些福缘,便只能从你们指头缝里得点东西,取那无人要的黑太岁来炼蛊。”
    “但谁能想到呢?”
    “蛊虫与我们一心,蛊虫食了黑太岁,便等于我们也食了黑太岁……”
    “你们最不放在眼里的东西,我们接触的多了,反而可以从中聆听到蛊神的呼唤了……”
    “……”
    他一边说着,一边再度抬步,缓缓向前走去,慢慢说着:“巫神已经期盼着来到世间,拯救吾等万民了……”
    “如今我帮着蛊神炼出了化身,便是为了接应他老人家……”
    “……”
    “你……”
    庄二昌矿首听着他的话,脸色却是忽地闪过了一抹着急之色,但还没有说话,一股子腥臭黑血,便已涌动了嘴边,他伸手捂住,闷声道:“乌老公,你服用了黑太岁?”
    “黑太岁吃不得的,那东西吃了人会发疯,便连邪祟也会变得诡异起来……”
    “你……你这根本就是……”
    “……”
    他看起来已经是苦口婆心的劝说模样,又仿佛是拼尽了全力,跌跌撞撞的向前,想要凭着最后一分力气阻止他。
    却谁也没有想到,在他身形距离乌公族长只有三丈左右距离时,却忽地目光一狠,捂着嘴的手忽然抽了下来,反手便是一片乌光打出。
    那赫然便是三颗铁弹丸,被他以守岁人的力量打出,有裂石穿甲之劲,瞬间砸向了乌公族长的脸,同一时间,身形跟着冲上,手里的刀划出一抹刀光,已直直剁向了乌公族长手里的蛊盆。
    仅看这一瞬间的动作,哪里有半点虚弱,倒像是刚刚那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就连乌公族长也怔了一下,他知道庄二昌矿首是中了蛊的,之前他那伤势也不是假的,更是能拿捏他这伤势的程度,将其控于鼓掌。
    但如今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小瞧了守岁人的体魄,他便是五脏俱伤,但吸一口气,也能压下伤势,爆发出这横强力道来。
    守岁人近身何其凶险。
    乌雅与旁边的能能护在他左右,但面对着这守岁人的勉力一刀,他们两个都反应不过来,已不及阻止。
    可也就在这一刻,乌公族长面对着到了脸上的弹丸,与避向手里蛊虫的刀,居然不动不闪,忽地低下头来,向了手里的蛊盆低低的说了一句什么。
    却在下一刻,蛊盆之中,虫鸣大作,引动着整个山谷里,都有某种邪异的气息产生共鸣,那三枚铁弹丸,到了他的脸上,却忽地被弹飞了出去,不知落向了哪里。
    而这劈了过来的一刀却忽然颤鸣不已,就在离着蛊盆约一指距离,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阻住,任由庄二昌使尽了力气,也落不下来。
    “我来你矿上炼蛊,你以为只是为了图你们几块太岁血肉?”
    乌公族长慢慢的,转头看了庄二昌一眼,低低的道:“你难道不知,虫是有领地之分的,我在这里炼了蛊,那这整个谷里,其实都已经算是我的放蛊范围?”
    庄二昌脸上的表情似乎极为惊讶,甚至惊恐,瞪大了眼睛看向乌公族长,然后,他这惊恐的表情,忽然消褪。
    变成了冷笑,道:“那乌老哥你难道就不知道,这血食矿,本来就是我的地盘?”
    “我又不是那年轻的小管事,真这么放心你说进来就进来?”
    “……”
    “嗯?”
    乌公族长看着他的模样,心里忽地一慌,意识到了什么问题,他急忙要低声向了蛊盆里说些什么,却冷不丁,周围忽然响起了一声金属震颤的声音。
    这声音极是古怪整个谷里,原本只有蛊虫的震鸣声,其他声音都被压了下来,但这金属震鸣声响起,却打乱了这虫鸣。
    同样也在这金属颤鸣声响起之时,庄二昌已是忽地一步踏上,刚刚被控制住的身体,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道,一把就抓在了那蛊盆之上,便要用力的横夺回来。
    “嗤!”
    但同样也在他手掌摸住了蛊盆之时,却忽然冒起了嗤嗤的白烟,手掌上的血肉,居然在飞快的融快,转眼之间便只剩了骨头。
    庄二昌脸色也是一变,嘿得一声,手掌由按转成上挑,直接将这蛊盆拍向了空中,同时自己快速的后退,看到融化的手掌,已顺着手臂,快速的向上蔓延于是反手挥刀。
    “噗!”
    他的右臂被切成了两断,那掉落在了地上的一截,转瞬便已化成了黑色的骨头。
    “嘿嘿,你们蛊虫厉害,真就当我们守岁人没有本事?”
    庄二昌断了一臂,按住了这蛊虫,紧跟着便抽身而退,心念一动,断臂处鲜血便不再流出。
    “你……”
    就连乌公族长也没有想到这一手,眼见得视若珍宝的蛊虫,都被人挑飞,离开了自己手掌,已是又惊又怒,一双眼睛都变得血红。
    他顾不得其他,忙忙跳起,伸出了双手,便要将蛊虫重新抱在怀里。
    他身边的乌雅与那位脸色苍白的少年,也识得厉害,纷纷向前冲了过来,似乎打算帮忙,如今庄二昌身边全无帮手,其他人又未反应过来,明显不是巫人对手。
    “嗖!”
    却也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想到的一幕出现,谷外竟是忽然响起了破空之声,旋即黑影一闪,乌公族长已经伸出去的双手,只抱了一空,蛊盆已经消失不见了。
    满谷之人皆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转头看去,便见到那蛊盆已被一枝箭矢贯穿,射透了,钉在地上,箭矢尾羽兀自颤抖不已。
    这被巫人祭拜了百余年,尊为族内圣物的炼蛊盆,赫然就这么毁掉,全无半点征兆。
    里面的蛊虫,震鸣之声也忽地消失,全无半点动静。
    而庄二昌矿首,见到这箭矢的一刻,脸上担忧之色也已经尽去,转身向了谷口,笑道:“师傅,我拖了这许久,总算等到你们赶过来了……”
    众人皆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才赫然看到山谷外面,正有几匹马走了过来。
    当先的马上,坐着一位身穿锦袍,戴了圆帽,白须飘飘的老头子,瞧着身子骨甚为健壮,身后也跟着几人,有的身穿黑衣短打,有的穿了长袍,留着两撇稀虚胡须,有的身上背了大刀。
    最关键是,他们身边的马上,居然还驼了三个巫人打扮的人,只是皆被绑了手脚,封了口,在马背上,挣扎不已,呜呜作响。
    “就是这些巫人在外面封了你们的矿,放蛊害人。”
    那群人径直坐在马上,走进了谷里来,将马背上的巫人往地上一掼,道:“我们来了,便先进林子里找他们,找着了七个,杀了四个,活捉了三个。”
    “但你说的什么尸陀,又在哪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