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洛没有睡上很久,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整个人已经重新变得干净清爽,而她的宝贝女儿被裹得仔仔细细的,真的就好好地躺在她的身边。
    还有黛博拉,这位疲惫的女士此时也仍然坐在床边,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谢天谢地,她并不是做了一个关于生孩子的噩梦,她真的在黛博拉她们的帮助下生了一个孩子。
    “你一直没有离开吗?”薇洛有些歉疚地问,“太辛苦你了。”
    黛博拉道:“得有人留在这里守着你,还有你的宝贝,泰茜乖得很,不怎么哭闹。”
    薇洛转头看着包裹中女儿红扑扑皱巴巴的小脸,多么想要好好抱一抱,却又有些不敢下手。
    她看起来太小了,太脆弱了,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受伤、碎裂。
    “她长得很像你。”黛博拉道。
    也有些像她的父亲,薇洛想,比如她明显长着他们家那臭名昭着的鼻子。
    漂亮的鼻子。
    但薇洛没有将这些想法说出来,既然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那她希望她们都再也不要提起那个家伙了。
    “我想你一定很饿,你想要吃点什么东西吗?”黛博拉又问。
    薇洛点点头:“我都在考虑要不要把床头柜吃了,求你了。”
    而此时正挨饿的人并不止她一个。
    薇洛曾经非常天真地以为生孩子就是她要经历的唯一难关了。
    结果当她吃了点东西,总算是恢复了些体力,并终于小心翼翼地把女儿抱了起来,拉开衣服想要喂奶时,她发现了全新的难题。
    她本来就很害羞,结果这死丫头在她胸前蹭来蹭去的蹭了半天,就是找不着地方,急得她满头冒汗,找奶吃不应该是婴儿的本能吗?
    倒是她之前伸出手去仔细地摸这死丫头的脸时,摸到嘴唇附近,小家伙嘬她指头嘬得是稳准狠。
    真蠢,该嘬的不知道嘬。
    她心里烦透了,又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跟黛博拉求助,让人家来手把手教,正思考着法子呢,却忽然注意到了她女儿的眼睛是不是有些不太正常。
    她被这个发现吓得顿时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抬起头就惊恐地对着黛博拉道:“泰茜她……她好像是个瞎子,她的眼睛很空洞!我的手在她眼前晃也没有一点反应,这该怎么办?”
    因为她过于害羞不得不去看着窗外景色的黛博拉差点被她的声音吓一跳。
    “这是很正常的事。”身为过来人,黛博拉立刻宽慰她道,“每个孩子刚出生时都是这样,毕竟她在你黑漆漆的肚子里又用不上眼睛,她还需要一些时间去适应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
    “真的?”薇洛狐疑道,声音还带着一丝无法控制的哭腔,“你没有在骗我?你之前还骗我说阵痛很快就会结束,结果我痛了一个又一个小时,痛得我怀疑它永远没有尽头。”
    关于这一点,黛博拉确实无从反驳。
    “我非常抱歉,但我当时不这么说会吓死你,头胎一般就是会生得久一点,等到第二胎就会快很多了。”
    她居然在说第二胎……
    薇洛干笑了一声,道:“我是疯了吗?苦头吃一次还不够?没有第二个了,生了这一个后我作为女人的一生就已经完整了。而且我自己就是独生女,我很清楚,我很享受做妈妈的唯一,泰茜肯定也希望我只爱她一个孩子。”
    想着自己温柔慈爱的妈妈,薇洛的心又开始慢慢融化,这一切太奇妙了,她这个妈妈怀中的小女孩现在也成为一个妈妈了。
    她怀着满腔的母爱,微笑着告诉自己得对孩子多付出一些耐心,并再次准备要给她最最心爱的独生女儿喂奶,让孩子吃饱喝足,长得胖胖的。
    这一次,她尝试用一只手臂托稳了泰茜,另一只手则托起了自己的乳房,想要精准将它塞进孩子的嘴里。
    感谢主,她的小泰茜总算是不负她的期望,含住了!
    结果,她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她脸上那慈母一般的微笑就瞬间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实在是没有控制住的惨叫。
    她从小就知道生孩子很痛,非常痛,因为圣经里已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这是被蛇引诱偷吃禁果的女人该承受的苦楚,但是,没有任何书籍告诉过她,原来喂奶也会这么痛!
    新生儿……新生儿不是都没长牙齿吗?还是她的女儿就是这么一种生来带着利齿的小怪物?
    最令她绝望的是,在这小东西正疯狂吸她咬她带来剧烈痛楚的同时,她倍受折磨的子宫居然也再次开始收缩,她女儿吸一口它就在她体内缩一下。
    她痛得受不了了,索性又开始对着黛博拉喊:“我忍受不下去了,黛博拉,快点把这个怪物拿走!我不喂了!随便你们去给她吃点什么,只要不饿死就行,我不喂了!”
    黛博拉也很无奈见到她又这样崩溃。
    一个像她这样的姑娘还不该生孩子,至少不是在这里生一个这样的孩子,她很难去面对这些。她表面再如何倔强,骨子里始终是那个被父母全心全意爱着没有吃过苦的小女孩,她需要更好的医疗,需要家人的关怀照顾,需要丈夫的温暖怀抱……
    主啊,你为何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你不是该保护一个无辜的人吗?你当初为什么就没有保护她?
    黛博拉走到薇洛的床边,在薇洛准备把她的吸血虫孩子扔到一边之前,将她的绝望叫喊通通捂进了怀里。
    “我知道,我知道,但你得坚持下来,亲爱的,做母亲就是这样,你总是要为了你的孩子做出各式各样的牺牲,但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坚持……”薇洛伤心地重复了这个词,“我很擅长这个,真的,但是为什么人生里这么多事情都需要我去坚持呢?我觉得好累,我后悔我这么期待她是个女孩了,她长大以后不出意外也要生孩子,她未来也会被她的孩子折磨的。也许我应该让她成为一名修女。”
    “不要这么悲观,孩子迟早要断奶的,你不需要去哺育她一辈子,就只是忍耐这一段时间而已。亲爱的,养孩子的日子是过得非常快的,一个不注意她就可以满地跑了。”
    话说得可真是好听,还一段时间?可她今天就忍受不下去了,她现在身上不管哪里都是一样的痛。
    她生的哪里是一个小女孩,这东西明明就是一只长满了獠牙的小魔鬼,由鬼王别西卜派过来专程折磨她的。
    她不禁又想起了罪魁祸首,也就是这魔鬼的父亲,天杀的阿莱西奥。
    他曾经很希望她能生个孩子。
    呵,他当然会希望了,毕竟他连点牺牲都不必有,只需要在床上享受一下她的身体就能变成父亲了。
    当个男人怎么就这么舒服?如果她不是威廉米娜而是威廉,她估计也会不可避免地长成那种天天到处在女人大腿间播种的富家公子,至于搞出人命后负不负责就看心情了,反正不认私生子的父亲海了去了,男人的生活就是这么自由自在……
    可她偏偏不是威廉,她就是威廉米娜,一个享受了肉体欢愉就必须得承担这种可怕后果的女人。
    她再也没有睡过一个长觉。
    她每隔两叁个小时就必须痛苦地给孩子喂奶,想装死不喂都不行,不然涨奶能让她想直接从楼上跳下去。她的乳头已经被泰茜吸得破皮结痂了一次又一次,而她居然痛着痛着还真麻木了,女人的适应能力果然强大。
    与此同时,她还时常要给孩子换尿布——她不能每件事都要去麻烦他人。可她讨厌面对尿布,非常讨厌,一直到孩子出生前,她那二十年的小姐身份都让她完全忽略了这种腌臜事。
    她无法忍受,每次都是一样的想吐,只能暗自祈祷这小魔鬼快点长大,快点可以自己解决这种问题,别总是让她必须得去面对他人的排泄物。
    她的身体也一直很差。
    生孩子就跟生了一场重病差不多,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毫无精力、迟钝得简直像个弱智的自己,就像是轻易地被生育给完全击垮了。
    即便抹大拉的大家已经给她提供了充足的照顾,让她在这段时间只需好好躺在床上休养,什么都不必去操心,就这么一时半会的,也根本就恢复不了多少,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怀孕前的状态。
    这种痛苦,只有在每次把泰茜抱在怀里,就只是看一看摸一摸亲一亲时,她才会暂且去忽略,并觉得自己不管经历了什么都是值得的。
    小小的婴儿肉眼可见地一天天长开,最初那只皱巴巴的红色小猴子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粉嫩嫩的小姑娘,抹大拉的每个人见了她都爱得不行,更何况是她的亲生母亲。
    薇洛天天看着看着,也情不自禁地开始更仔细地研究起了女儿的五官。
    眼睛像她,鼻子像他,嘴唇像她,下巴像他,这个脑袋形状可能也像他……
    就是不知道最后这个性格会更像谁。
    像她显然不太好,她一位准男爵的女儿,原本天天在一堆贵族绅士中挑叁拣四的,最后愣是沦落到了在异国他乡生下一个私生子,这当中不是没有她自身的问题在作祟。
    但若是像他……
    未来可能会因为道德标准过低把可怜的老母亲气个半死。
    算了,她笑了笑,又摸了摸女儿那嫩生生的小脸蛋,是女孩的话,心眼坏一点其实也不错,像他一样脸皮厚,才能少吃点亏。